一、无依无靠
其实这鸡原本是只家鸡,只是它的主人廖妈搬走后再没回来,它才成了只无天管无地收的野鸡。廖妈之前在村子时养鸡有个怪习惯:不用鸡笼,晚上也不把鸡收进鸡舍。她家的鸡白天晚上就蹲在屋前的树枝上,而这只作为群鸡之首的公鸡,却不爱和母鸡们一起蹲在那些矮树枝上,独自选了一棵较高的板栗树蹲着。搞不清它是想要享受高高在上的感觉呢?还是为了更好的观察周围环境以便保护自己的一群妃子?反正结果就是廖妈搬家时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有把它抓到。于是,廖妈带着母鸡们搬走了。村子里唯一一只有房的鸡也就因此而诞生了。虽然这只鸡比所有的鸡们多了一套房,可实际上它过得却很潦倒。首先,没有了主人一天三顿谷子玉米的喂养,它很快消瘦下来,接着是羽毛也失去了原来的光泽。当然也可以把它的消瘦说得好听一点:是因为思念自己的那一群母鸡;甚至更煽情点也可以说成:是因为想念主人廖妈才变得形销骨立。然后就是没有了母鸡们的陪伴,孤独、空虚、饥渴折磨得它眼神凄惶,走路也没了精神。不过很多人发觉它可能更在意的其实是这一点。总之,它与之前威风凛凛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鸡了。得赶紧去找一群母鸡解决燃眉之急。它压根都没心思去品味有房后喜悦。发叔家是野鸡的首选目标:第一,发叔家离它家近;第二,发叔家有一大群漂亮母鸡,足可以满足自己亢奋的性欲。严重的性饥渴导致它忽略了两个很严重的问题:发叔脾气不好。那群母鸡有自己的夫君(发叔家有两只公鸡)。初到发叔家那几天,日子过得还算舒畅,因为发叔碍于廖妈的情面开始并没有驱赶它。这让野鸡不但很好的解决了生理饥渴甚至还混到了肚儿圆。野鸡觉得外面的世界一片祥和,干脆连家也懒得回了,晚上就蹲在发叔家门口的柚子树上过夜。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当然更没有谁能吃一辈子白食。日子一久发叔还是烦了这只野鸡,更何况它还不懂鸡在屋檐下必须得低头这个道理,恬不知耻的想把家里一群母鸡据为己有:有时家里两只鸡正在行云雨之事,它发现了还要横加干涉把两只公鸡啄得血流满面。是可忍孰不可忍,难道家鸡还要受你野鸡管不成?行欢时老被打断,万一阳痿了呢?以后小鸡怎么孵?鸡类被灭绝了你负责吗?你又负得起责吗?发叔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拖起竹扫把一下把它赶得眼冒金星只有逃命的心没了造次的意。有时候发叔见它跑得太远了自己追不上,还会把手里的家伙什用力朝它扔过去,有一次竟把它的腿都打瘸了。屡屡如此,发叔家肯定是不能呆的了。它开始像只賊一样在村子里四处溜达,目的是尽快找到一户母鸡多,主人又不凶的人家好逃出生天。它被春叔赶得灰星火息后学乖了,知道再找下家要选主人脾气好。很快它锁定了目标:茵姨家。茵姨家有八只母鸡,个个都还是当年的新鸡却只有一只公鸡。野鸡想到这里口涎就流了下来,眼前似乎有母鸡们红红的冠子紧致的屁股在晃动……并且,茵姨看起来斯斯文文,肯定不会像发叔那样把自己几根鸡毛都赶掉腿杆也打瘸。终于,一天三顿谷子玉米和时刻可以入洞房的日子又回来了。静谧的夜,野鸡蹲在茵姨屋前那棵桂花树的丫巴上,回想起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情不自禁呜咽起来……天有不测风云,鸡有旦夕祸福。这只野鸡哪里想到大半夜的树下居然还有人。它也不知道那天是双休日,茵姨的女儿会回家。它更不知道茵姨的女儿特别喜欢村子里的夜——静谧得仿佛时间都已被凝固一般,她喜欢在这种静谧里冥想。可是她胆小。树上公鸡突然的呜咽,吓得女孩条件反射般大喊大叫起来,那夸张的程度把原本胆子很大的公鸡也差点吓死,它不假思索扯着翅膀高声叫喊着从树上一翅扯出快十几米远……从此,每逢双休,这只野鸡就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它永远猜不到那女孩会在什么时候和颜悦色撒各种好吃的给自己,什么时候在村子里风一样的追着自己乱跑,又在什么时候会拿起脸盆在树下突然敲出很大的声音吓得自己魂飞魄散……野鸡真的思念起了主人廖妈,它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够重新过上以前的那种安稳日子,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它的眼神中氤氲起了浓浓的哀怨……二、苦尽甘来再苦的日子过成习惯后也不会再觉得苦。再远大的理想只要坚持不懈总会有实现的一天。说的就是村子里这只有房的野鸡。在茵姨家的日子过得并没有预料中那么舒坦,不过这不舒坦不是她那个神经病一样的女儿带来的,而是茵姨自己。这只野鸡真没料到茵姨的和善原来只是个假象,实际上她的脾气和发叔差不太多:经常一看见它跑去偷食吃就暴跳如雷抄起一根长竹棍驱赶,同时还大声的咒骂。野鸡很不喜欢这样的茵姨:不就是吃你几粒鸡食吗,有必要像对待杀父仇人一样吗?你一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怎么可以与一只鸡这样斤斤计较——不,是粒粒计较呢?它很想找个机会和茵姨好好谈谈人生,劝慰她眼界要放宽一些不要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小小的几粒鸡食上。但后来为了不让它偷吃到鸡食,茵姨竟然在洒鸡食之前就抄着一根竹棍守在桂花树下不准它靠近,直到洒下的鸡食被自家鸡吃光后才骂骂咧咧离开。茵姨的这种行为让空着肚子的野鸡对她死了那份想交流的心只剩下满腔憎恨的意:你骂也骂了,鸡格也践踏了,却还护着几粒鸡食不让我吃,这不是摆明了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嘛,世上咋有这么恶毒的人呢。这时候它真恨不得变成一只鹅,能够对准茵姨的脚后跟狠狠啄它个青红紫绿一泄心头之恨。野鸡也不是没有想过换一户人家去蹭吃蹭喝,只是觉得村子里的其他人看起来好像比茵姨还要凶,它不敢冒那个险。与其把希望寄托于下一个未知,不如过好当下,这只命运多舛的野鸡悲伤的望了望茵姨的身影,然后抖了抖羽毛抖掉一身猥琐装出一副倔强的样子,昂起头对着青天喊了几嗓子,决心还是就留在茵姨家。从此,它有鸡食吃就开心的吃个肚儿圆,没鸡食吃就去竹林里啄虫子草籽吃个肚儿圆,在每个月情绪低落的那几天便力劝自己多去想想茵姨家那一群漂亮又可爱的母鸡,它们可从来都没有嫌弃过自己是一只没人疼没人爱的野鸡,仍旧对自己一往情深在自己想办事时十分的配合……这样想过后,野鸡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有点幸福的。爱情如歌,日月如梭,一转眼寒假来临了。看见茵姨女儿的那一瞬间,野鸡的头就开始疼了,它真恨不得这个讨债鬼搞屎棍的学校没有假期才好,它很不愿意本就磕磕绊绊的日子还来个雪上加霜,但它又清楚自己别无选择。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烧高香祈祷疫情尽快过去千万不要和去年一样停工几个月。一群漂亮可爱的母鸡,一群漂亮可爱的母鸡……野鸡嘴里不停的念叨着,避免自己陷进情绪的沼泽地。一群漂亮的母鸡,红红的冠子胖胖的屁股,想上就上,无人阻挡……野鸡想着想着亢奋了起来,马上引颈对天动情的吼了几声,然后垂下一侧的翅膀跳着艳舞翩翩到了母鸡们的身边……腊月二十九,是野鸡连做梦也没想到的好日子。茵姨竟然杀掉了她家那只大红公鸡。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屠杀,早上它看着茵姨从菜园里出来,突然就开始磨刀——烧水——往一个小碗里装水放盐……这可是杀鸡前的标准动作啊!野鸡的双腿不听话的颤抖起来,魂魄也跟着颤抖的节奏慢慢离开了身体。鸡毕竟是鸡,它没有想过虽然廖妈搬走了但它仍然是一只隶属廖妈的家鸡茵姨不会杀它。直到最后它看见被倒提着的大红公鸡的血一滴一滴滴进放盐水的小碗,才想起用嘴啄啄自己的胸脯,感觉到痛后它明白了:被杀的不是自己。飘散出去的魂魄也才慢慢的归拢进身体。活着真好,野鸡乜斜眼瞟着茵姨手中被褪了毛的公鸡,拍拍翅膀摆摆头跳了段踢踏舞,然后伸长脖颈望着那高远的天空,扯起喉咙开心的庆祝起自己的健康长寿:格格个儿,咯咯个儿(读二声)儿(读三声)……茵姨一听见野鸡的叫声气就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放在一旁的菜刀就扔了过去,菜刀落在野鸡脚边差一点剁到它的脚趾。野鸡跳起脚顺势扯起翅膀尖叫着:给给搁,给给搁,搁,搁……连跑带飞逃离了这是非之地。身后只听茵姨在破口大骂:你个骚鸡公,这下满意了吧!屋里几个鸡母使你会赶死,屋里的鸡公也被你啄得连家都不敢回,老子今天把它杀了,你满意了吧。老子以后再也不赶你了,看你活不活得一百年,个骚鸡公……野鸡没有听见前面几句,但后面一句它是听得一清二楚:再也不赶你了,看你活不活得一百年。这无疑是个特大利好消息,有你这一句就足够,野鸡马上停下脚步又开心地对着全世界大声宣布起这一喜讯:咯咯个儿,咯咯个儿(二声)儿(三声)……这只村子里唯一一只有房的公鸡,会不会晋升为家禽界唯一一个自然老死的寿星呢?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作者简介
梅辛:一个坚信活到老学到老的农村老文盲。征稿
征稿内容:讲故事、写诗词、地方文化表演视频等,故事与诗词最好与澧水流域和嘉山风土人情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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